Primavera

我爱你,所以我有了坟墓。

【Sherlock/麦雷/ML】白炽灯火(I)

一个关于爱是如何解读的故事,如果喜欢,请耐心的阅读它,感谢。

 战略部分纯为自己的瞎扯,大家不用深究。 



雷斯垂德早就忘记在伊拉克的感觉了。如果你问他,他一定会这样告诉你,但是,每个人都知道,他说谎。

 

就像芭蕾舞女不幸在演出中折伤乐脚踝,当每一次舞台的灯光打在她带着妆容的脸上,她笑着告诉观众一切安好。只有跳起那出白天鹅,做出优雅的巴特芒时,伤处的刺痛总会让她想起自己必须做出告别舞坛的选择。

 

雷斯垂德清楚,所以他离开了。

 

有时候他会在睡梦中隐约想起那个人,他总是想让他停留在自己的梦境里,但是从未成功过。雷斯垂德在心里感到遗憾和思念,并且深知一切都难以回溯——他们不像爱人,他们相差甚远。

 

他总会准时在半夜三点十分被那场梦惊醒,轰隆轰隆的绿皮火车,黑色的幕布,和那盏亮的亮得刺眼的白织灯。

 

他用被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,靠在枕头上调整呼吸。回到伦敦后,雷斯垂德发现自己正缓慢地遭受PTSD的折磨,睡眠也是其中之一。

 

生活中的离别总是多于相遇,挫折总是多于顺遂,苦难也总是多于快乐。遇见是多么特别的一件事,他满怀感恩,在硝烟、子弹和尸体中遇见那个人。

 


 


 

他第一次遇见迈克罗夫特,是在十一月的深秋。但伦敦向来缺少冬季,全年吹着湿冷的风;而伊拉克的白昼漫长灼热,夜晚阴冷潮湿。由此可见,他们的相识并不浪漫。

 

那天他正在帐篷里坐着擦拭拿把M416步枪,突然帐篷的门帘被打开,迈克罗夫特弯腰走了进来。在让所有人狼狈的战火里,他穿着一身整齐的法兰绒军装,左胸上别着银制怀表,皮鞋擦得锃亮。

 

雷斯垂德愣了一会儿,随即站了起来,与他那双灰色的眼睛对视。

 

“您好,长官。”他说。

 

迈克罗夫特礼貌地点了点头,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他的——灰色中带着蔚蓝,像是无妄之地中的一片大海,万千尘埃中的一抹深蓝。

 

他注意得那样仔细,以至于忘了自己从来没有那样过。

 

“晚上好,中士。”对面的人笑笑,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,“一个难熬之夜啊,不是吗?”

 

雷斯垂德清楚,他所指的是白天的那场硬战:敌军往北而来,众人花了不小的力气才把那些顽强的士兵逼到北线。每个人心里都清楚,失去了北线的压制,敌军的势力也将迅速汇集一体,英军的防线也会溃于一旦。

 

也因此,他们付出了太多代价。乔治·怀尔德在上午被狙击致死,但明明前天他还在与雷斯垂德闲聊,说明年的春天想要在爱尔兰老家的花园里种上几株向日葵。雷斯垂德亲眼看着他死去,乔治的咽喉被子弹穿破,他死不瞑目,手上还抓着一把枪。

 

雷斯垂德的眼睛避开迈克罗夫特的视线,他的喉结上下滚动,说了一句:“是啊,难熬之日。”

 

“我知道你深得士兵们的喜爱,因为你善良而勇敢,雷斯垂德中士。因此我有一个请求,可否尽你所能,替我照看一个人?”

 

“我?”雷斯垂德疑惑地抓了抓头发,“长官,我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!”

 

“你不需要担心,中士。”迈克罗夫特低头将手仗在地上轻轻敲了几下,帐篷外有士兵带进来了一个人,那是个年轻人,他卷发上干涸的血迹凝结在一起,像是黑森林蛋糕里暗红的糖霜。

 

雷斯垂德看着他,年轻人一直低着头,被人拖举着自己的两只手臂,这导致他甚至看不清对方的面容。

 

“长官,这是什么意思?”雷斯垂德一边说着,一边快速走上前,他把青年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,扶着他缓慢走到了简易床前。

 

“这段时间由你来照顾夏洛克,”迈克罗夫特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弟弟,看不出多余情绪的显露,“他需要养伤和独处,但你知道的,人终究会无聊。“

 

雷斯垂德明白了自己彻彻底底地充当了一个护工的角色,他沉默了半刻,在宽敞的空间里对迈克罗夫特敬了一个军礼。

 

那是他第一次对福尔摩斯家的长子敬礼,当然,也是最后一次。

 

因为对方没有再给他这个机会。

 


 

雷斯垂德逐渐了解了夏洛克。这个卷发青年在一次秘密行动里浑身是伤,全身疼痛,但是大脑却转个不停。第一次睁眼看见自己时,他正蜷缩在军用床边晕黄的灯光里,逆光让夏洛克的五官模糊不清,但是雷斯垂德的面容却那样清晰。他在阴影中动了动嘴唇,轻轻说出了那个词:

 

“可惜。”

 

“什么?”雷斯垂德的问句几乎是脱口而出,他将洗好的毛巾递给夏洛克,又问了一遍:“什么可惜?”

 

“你遭受背叛的婚姻,被迫放弃的工作,和无法预知的明天。”

 

雷斯垂德感到诡异而赞叹,他对夏洛克所言感到惊奇,因为他命中了所有。夏洛克接过毛巾,擦拭着自己脸,却避不开自己的伤口。

 

“你真是令人赞叹,是怎么做到的?”雷斯垂德停顿了一会儿,伸手拿过它,仔细地擦拭着夏洛克皮肤,灵巧地避开了那些细小却深刻的疤痕。

 

极近的距离中雷斯垂德注意了夏洛克的眼睛,是明亮深邃的蓝,像是南地极寒之处的极光。这时夏洛克哼了一声,像是一个对糖果毫无兴趣的小孩。“显而易见,用双眼就可以看到。”

 

“我的确经历了一场失败的婚姻,因为妻子背叛了我;刚从苏格兰场辞职,因为我们中一定有一个人——”雷斯垂德指了指自己,“为上司错误的决策背锅,林顿案里我作为负责人,必须得离开。”

 

他坐在床边,窗外仍然会有星星点点的枪声。四周的夜色灰黑得可怕,像是地狱里炼萃而成的色彩,阴暗而压抑。但夏洛克听见雷斯垂德的声音,却感觉到出乎意料的安宁,他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了,从伦敦到伊拉克,从贝克街到苏比拉,在他见到那个人之后,长久的恶心与眩晕感时常伴随在每一个深夜里,回忆良久,夏洛克突然意识到,自己从未恶心过这样一个人。

 

像是一条在深海里游荡的鲶鱼,在冰冷的海水中透射着幽蓝色光。迈克罗夫特第一次给自己介绍马格努森时就告诉他:恶魔从不会向你表明自己的身份,但是却高高挂举着死亡的墓志铭。

 

但是现在,雷斯垂德却能让他的情绪平静,这也许也是迈克罗夫特让他留在自己身边的原因。夏洛克回过神,听见雷斯垂德看着帐篷外的小窗,叹息着说:

 

“北线不知道能撑多久,今天是难得的一次停火。嘿,你说,我们能赶得上今年的圣诞节吗?”

 

夏洛克将双手合十,轻轻靠在嘴边。他看着男人露出乐观的微笑,但眼神却带着掩饰许久的悲伤,“当然可以,中士,收好你那泛滥成灾的同情心。这里的大多数人都会死,但你是个例外。”

 

“噢......”雷斯垂德急促地低下了头,极力掩盖着自己的情绪,“只是他们太多了,太多了。”

 

夏洛克闭上眼睛,他敏锐地听力捕捉到了几公里以外零碎的枪声,良久,他用极低的话回答雷斯垂德:

 

“一切就快结束了,格雷格。”

 


 

雷斯垂德与夏洛克熟稔得极为迅速,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夏洛克对一件事物发出尖锐的评论,再由雷斯垂德作出总结中度过的。雷斯垂德可以断定夏洛克在逐渐好起来,这完全得益于那位长官,迈克罗夫特提供的医疗资源。

 

有时候他关于他的问题呼之欲出,却总是选择吞咽,这就像一个幼年时期的孩子对于学习走路中第一次迈出步伐的恐惧,雷斯垂德知道一旦开口,一切就会不同,他的世界将会被覆地翻天。

 

一天下午,伊拉克的太阳在地平线灼灼燃烧,湛蓝的天空缺少云彩的遮掩,显得空旷无边。迈克罗夫特走了进来,他依然与上次一样从容冷静,面部缺少显露情绪的表情。

 

“噢,格雷格,瞧瞧谁来了。”坐在军用床上的夏洛克无声地咧嘴笑了笑,带着嘲讽的语气故作惊叹。雷斯垂德局促地站了起来,刚想敬礼的他被迈克罗夫特制止了——他轻轻拽住了雷斯垂德的手,摇了摇头,然后微笑着说,“请别这让,中士,我不需要你的敬礼。况且你这段时间一直陪着夏洛克,是我应该感谢你。”

 

夏洛克眯着眼睛看着将嘴角微微牵动的迈克罗夫特,冷笑了一声,这很大程度上加剧了雷斯垂德的不安。

 

“你是他的哥哥,是吗?”雷斯垂德下意识地抽回了右手,对他说,“夏洛克最近状态很好,伤口也愈合得差不多了。长官,你确定还要把他留在这儿吗?”

 

迈克罗夫特皱了皱眉,“恐怕我必须再这样做一段时间,因为我习惯于把事态尽量控制住。

 

雷斯垂德心里冒出“控制狂”三个字,夏洛克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声一样,轻而易举地把这三个字吐出来了。

 

周围一片寂静,迈克罗夫特没有管弟弟的控诉,却看这雷斯垂德的眼睛,“你也这么想,格雷格?我是否可以这么叫你?”

 

“噢……是的,当然可以,长官。”雷斯垂德闹了个大红脸,他不知道这兄弟俩为什么都如此善于洞悉察觉,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夏洛克的天赋,他会以为自己悄悄掌握了腹语的本领,在向他们吐露那些秘密。

 

“因为我们都擅长于演绎推理,格雷格。如果你愿意,你也可以称呼我为迈克罗夫特。”

 

他第一次听见男人从唇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,颤意从指尖传递到心房,这导致他反应迟缓,“好的,长官......不,迈克罗夫特。”

 


 

那天迈克罗夫特在那间帐篷里一直呆到深夜。雷斯垂德很早就回去休息,夏洛克看着自己的哥哥拿出手里的文件,摆在自己面前时,他说:

 

“看起来你很想让马格努森死。”

 

“是的,鉴于他出卖了太多绝密情报,并且用资本控制舆论和社会已久,你是知道的,夏洛克,我无法再容忍他了。”迈克罗夫特行密封袋里抽出那张附着着马格努森个人资料的纸,放在夏洛克手中,“这是目前我能得到他的所有资料。”

 

夏洛克一目十行地看完,粗鲁地将它揉成一团丢在一边。他像是被触碰了某一处开关,整个人蜷缩在黑暗中吼着,“该死!这完全不够!迈克罗夫特!你知道这不够!”

 

迈克罗夫特抓住弟弟的肩膀,在他耳边说,“镇定,夏洛克,冷静下来。听我说,这是目前的所有,我现在需要你,击败这个恶魔。”

 

“你只是被他的伎俩迷惑住了,还记得吗?你与他必然会再有一次交击。”

 

夏洛克抬起头,看着迈克罗夫特的脸,他不满地皱了皱鼻子,很快从刚才的愤恨中脱离出来。

 

“你看上去就像个计谋得逞的幼稚小孩。”迈克罗夫特挑眉,像是早有预料般地说,“听见我请求的话就那么让你开心?”

 

“当然,比赢得我与马格努森的战争更令我快乐。”夏洛克愉悦地吹了一声口哨,说:“你早就知道,我们是各取所需罢了。”

 

“是的,你需要旗鼓相当的对手,而我需要大不列颠的安宁。”

 

“噢,别提了,你这个忠实的管家。”夏洛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臂,像是要把迈克罗夫特的话吹散而走一样。

 

“我该走了,亲爱的弟弟,看来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。”迈克罗夫特从衣架上那走自己的大衣,这样他想起是这雷斯垂德帮他挂在衣钩上的。

 

“收起你那恶心的笑容,迈克罗夫特。”夏洛克的语调突然快速起来,带着警告,“别对一个善良的人产生太多的兴趣,他不该被卷进来。”

 

迈克罗夫特整理着穿好的大衣,听到夏洛克的这句话,他停顿了一下,眼神变得晦涩不明。

 

夏洛克在昏暗的光线中听见迈克罗夫特低沉的声音,像是融化在空气中的某种琴音,“雷斯垂德中士善良、勇敢,富有同理心,他不是简单的战争机器。等到这里结束,我会让他回到伦敦。”

 

“最好是,迈克罗夫特,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对他有意识的试验和吸引,你最好停止这样做。”

 

迈克罗夫特没有对此作出回复,没有人可以轻易改变他的想法,夏洛克明白却仍然对此作出徒劳的尝试。他惧怕自己一直把雷斯垂德束缚在所谓的“可控范围”之内,惧怕一个勇敢的人变得痛苦。

 

他难以相信夏洛克认为自己的爱会害一个人。

 

迈克罗夫特低身掀开门帘,走出帐篷,已经太晚了,周围的篝火纷纷被士兵们熄灭,以免吸引敌军的注意。他停在空旷的沙漠处,拿出了烟盒,从中抽出了一只好彩香烟。

 

他点燃了烟头,烟草灼烧的气息变成薄雾消散在空气中,没有东西可以在战争里长存,一只香烟的生命更是如此短暂。他吞吐着烟草的气息,想起它隐喻的好运,无声地微笑。

 

往事回溯,迈克罗夫特想起自己看见雷斯垂德的第一眼,那应该是在苏格兰场。彼时雷斯垂德刚刚遭受林顿一案的打击,他在站在会议室的白板面前,盯着那些案件的图片和分析出神。

 

那时迈克罗夫特刚好与A小姐从此经过。他很少拜访一线工作的场所,但是这次必须如此,林顿案涉及的政要如此之广,没有人愿意接手这个热手山芋——雷斯垂德除外。他像来见见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探长,看看他究竟有怎样的自信解决这个不可能被解决的案子:林顿·威尔逊贪污受贿,与马格努森相互勾结,得到了一大笔情报资源。可怜的威尔逊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与他相互抗衡,但是迈克罗夫特只是单纯用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手段,就让他死在了自己别墅的浴缸里,宛如一出马拉之死的旧画。

 

他驻足在玻璃前,看着雷斯垂德的背影。雷斯垂德背对着他,蓝色的衬衣扎进皮带里,他看到那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,将自己花费一个月整理的情节和线索一一擦去。他伸直手臂,背部完美的曲线被一一显露,两处腰窝出现在迈克罗夫特眼前。显然它的主人不顾一切地沉浸在失败的案件里,却忘记了自己有多么完美。

 

他的目光回到白板上正在被擦去的线索:贪污、受贿,排除自杀的可能性,探长把注意力转向了他杀。

 

不算愚蠢的金鱼,迈克罗夫特在心里这样说。至少好过大部分的普通人,这条金鱼足够努力、足够敏锐。

 

迈克罗夫特和夏洛克不同,他的社会性强于自己的弟弟。虽然他厌恶愚者,却并不轻视在最大限度中尽自己努力的人类。但是只有迈克罗夫特明白,这只是他为雷斯垂德打开心门的借口,他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把钥匙放在了对方的手心上,无言于此,没有欣喜若狂,却带着妥协和痛苦。

 

爱本身就让人痛苦。

 

A小姐第一次不理解上司的意愿,她拿着案件资料,疑惑地看着迈克罗夫特沉静的脸。

 

“我们是否需要进去,福尔摩斯先生?”她说话语速很快,但却吐字清晰,但是这一次,迈克罗夫特回答的很慢。

 

“不需要,安娅,我们现在离开这儿。”

 

A小姐跟着上司转身,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具有节奏的声响。上司一边拿走她手中的资料,一边说,“这些都给我,后续的要求我会告诉你。”迈克罗夫特停顿了一会儿,看着她的眼睛,灰色的眼眸里没什么真切的情绪。

 

他走进黑色轿车里,安西娅为他关上了车门,随后司机也发动了引擎。车窗外的景物不断地倒退,苏格兰场、咖啡店、地铁站口、绿化、居民区,伦敦的一部分像老式的放映机,在他的眼里一帧一帧地掠过。如此短暂的间隙里,他对安西娅做出了清晰的指令。

 

“告诉我他的全名。”

 

“格雷格·雷斯垂德,先生。”她终于会意地微笑,告诉对方自己已经知道答案。

 


 

思念会带来什么?

 

如果是剑桥时期的迈克罗夫特,他会对这多巴胺分泌的产物而感到唏嘘。但是现在?雷斯垂德近在眼前,触手可及,但他以往习惯于引导是非的双手,却对此像个面对喜爱之物不知所措的孩子,满心欢欣却无处可施,无奈之余也有狼狈蕴藏其中。但爱就是如此,世上每一个人可以用唇齿上下触碰彼此,发出爱的音节,但是没有人明白如何去保持它长久的鲜艳。这就像小王子面对骄傲却妩媚的玫瑰似的矛盾——他小心又鲁莽,用玻璃皿遮盖住那可爱的玫瑰,却又在迷惘的时候逃离。

 

迈克罗夫特在很早的年纪就读完了这本书,但他对与这无形的美妙丝毫没有兴趣,爱是阻碍英雄攀顶的碎石,稍有不慎就让人跌下悬崖,它是自创世纪以来上帝丢给人世间最大的疑问,是唯一一个不让自己产生任何兴趣的谜底。

 

没有人可以把它交付在自己手中,除了雷斯垂德。

 

迈克罗夫特思索着三十多年来丢掷已久的难题,在间隙里用皮鞋踩灭了那支泛着星火的香烟。有人走过来,很远的距离,不紧不慢的脚步,他知道那是谁的步伐。

 

那个人今天的左脚落地声比右脚轻得多,他的心被一种难言的担心灌满,但面上的表情却丝毫不改。当对方的手落在自己的肩上的那一刻,他们的话语几乎是脱口而出。

 

“嘿。”

 

“格雷格。”

 

一阵难以打碎的沉默,雷斯垂德低着头,含糊不清地说:“你知道是我。”

 

“我知道是你。”迈克罗夫特抬起头,却没有迎接他的目光与他对视,而是看着远方一眼望去无所边际的暗灰天空,“我熟悉你的脚步,中士,你受伤了吗?”

 

雷斯垂德没想到迈克罗夫特会这么问,他呆愣了好一会儿,听见对方有意识地吸气,像是忍耐着下级对于自己指令背叛。

 

“你与连队的士兵一同去了北线。”他怒极反笑,握着手杖的指节泛白,“我特许你不必去征战,只要留在后方照顾好夏洛克就好,但是你去了北线。”

 

雷斯垂德的脸上却显得镇定而平静,他一直盯着对方的侧脸,直到他转过身注视着自己,他的内心像是在酸楚里浸泡揉捏,但是却依旧坚定与不悔。

 

“我必须去,先生,”他又一次这么对他说,“他们需要我,作战的默契中谁也缺不了谁,这是习惯。”

 

“噢,可怜的习惯,看他是怎么让一个人都丢掉生命的。”迈克罗夫特眯着眼睛,像是掠食动物发动攻击前的警告,“我不准许你踏足防区一步,如果你想得到更少的自由,那么请自便,中士。”像是报复般的,他加重了这两个音节,说道:“也请收好你的同情和自以为是的成熟,他们至少是年轻鲜活的士兵,而你却一无所有。”

 

迈克罗夫特注视着雷斯垂德的眼睛,他很清楚地解读了对方所感所想:那是希望破碎的失望,更是遮羞布被撕扯后长久的羞耻。雷斯垂德的受伤表现的太过明显,以至于让迈克罗夫特再落音的第一秒便开始悔恨。

 

我应该道歉。他在心里告诉自己,于是在彼此漫长的无言中,他张了张唇,刚想说出那句话,却被雷斯垂德打断了。

 

“我知道你放弃北线了。”他低着头,偏离了他的目光,像他刚才那样转过头,看着幕夜,出口生涩却坚定,“很多迹象都表明了这一点,你没有把重点的兵力派往北线,或者说,你根本没有派兵,是吗?”

 

迈克罗夫特沉默了许久,最终在黑暗中轻轻点了点头,雷斯垂德对此无言地苦笑,“谢谢你救了我,迈克罗夫特,我依然这么叫你,但是我不能放弃自己的士兵,就像你也在尽力挽救我那样,我也在尽己所能挽救他们的生命。”

 

迈克罗夫特像是一尊优雅的雕像许久未动,过了很久,他才开口,但只是三个音节,“对不起。”

 

“不用这样,这只是你的决定,不是吗?”雷斯垂德抬起手,用力在黑暗中揉了揉自己酸胀的眼睛,“我们早就习惯被抛弃了,你明白吗?但是我们不想放弃,在你们眼中的北线是一枚弃子,但在我们的眼里却是苏比拉最后的底线。但我知道,你是无所不能的,因此你一定早就有所考量。”

 

“我的对不起是为你,不是你们。”迈克罗夫特在此刻深深明白了自己与雷斯垂德的不同,那样勇敢的中士不应该成为他羽翼下的宠儿,而应在世间尽情绽放,“北线不值得投入更多的兵力,但是却是极好的障眼法,敌人伺机而动,但我却已经掌握了他们所有的致命弱点,真正的战争不在北线,而是在政局中。我为我刚才对你说的那番话道歉,格雷格,我只是不想让你去送死,我希望你活着,我希望你长命百岁,去伦敦过自己的生活。”

 

雷斯垂德脑海中的答案几乎是随着迈克罗夫特的回答同时出现,他想告诉他,不论是什么样的生活,自己都不会真正地快乐,因为他从遇见他那一刻起,灵魂就不再完整。

 

但是雷斯垂德的话悬挂在唇边而未出口,因为他当看到自己与迈克罗夫特的差距时退缩了。他想不明白自己人到中年又有什么值得别人看重之处,在曾经他只不过是一个稍有业绩的苏格兰探长,而现在,他甚至只是一个婚姻失败事业低谷的待业男人。而迈克罗夫特不同,他是天之骄子,生来不凡。

 

“这就是我的生活,我只有它了。”最后他这样说。

 

迈克罗夫特转过头,看着雷斯垂德被沙漠中的寒风吹起的头发,他开始悔恨于此时没有燃起篝火,这让他无法看清所爱之人令人沉迷的样子。但很明显,完美之人都不明了自己有多么迷人。

 

“你不仅仅只有一场战争,格雷格,你有太多美好而坚韧的品格,我敬佩这样的你。”



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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